小艾

大雀山(6)

大雀山(6)

    陈飞宇只是浑身无力迷迷糊糊,却远未达到昏死的地步,他听着那人靠近他的声音,他说:“你是雀州的百姓,即便你有负于本官,本官也会竭尽全力救你性命。”他的声音沉静冷淡,却飘着一种甜腻腻的香气,是第一次相遇时马车里的香气,杂糅了苦草和花香甚至有些像迷药的味道,陈飞宇很难理解一个男人身上怎么会有这种香味。但是听他说了会救他的话以后,陈飞宇却觉得自己似乎要信了,开始在这种香气缭绕的气息里陷入一种彻底的昏迷,而他已经十几年未曾有过一个安稳的睡眠。

  王彦霖替陈飞宇做了诊断后反问黄子韬:“你想让我怎么给他治疗?”

“我不是说了吗?他染上了疟疾。”

王彦霖沉吟了半晌说:“是。”

这个时候,王彦霖已经不耍嘴皮子了,似乎突然记起了黄子韬是他的上级,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唯黄子韬的命令是从。

陈飞宇醒来时已是十天之后,他抬了抬胳膊发现自己四肢皆被锁了铁链,雀州的冶炼和铸造皆是天下一绝,想自行解开是万万不可能的。

“醒了?”声音很熟飘来得很近。陈飞宇起身就看到隔壁牢房的狼雪,狼雪素布白衣,白衣上有被鞭子抽打过的血痕。此刻正靠在墙壁上眼神悠悠的看着他。

“这是哪里。”陈飞宇的声音暗哑撕裂。

“雀州大牢。”狼雪的眼神严肃冷漠,那个人说你染了疟疾,我怕他们把你弄死,只好打伤了官兵自己进来。

“你倒不必管我死活。”

“我犯贱行吗!”狼雪狠狠踹了一脚牢门,铁链发出叮叮的声响。

“那个人呢?”

“谁?”狼雪皱眉。

“说我染疟疾的人。”

“那看病的每天都会过来给你把脉。”

两人正说着,开锁和脚步的声音已到了眼前,王彦霖穿一身青绿色官服已到了眼前。

“不错。”王彦霖看了看他陈飞宇的面色,:“恢复的不错,看来雀州百姓是有救了。”

原来狼雪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这个姓王的医官,陈飞宇眉头紧皱,他问:“他呢?”

“谁?”王彦霖一边取了他的胳膊诊脉一边道:“救你的人是我,你以为是谁?”

“黄子韬。”

“嚯”王彦霖脑袋直摇说我费劲千辛万苦替你除了这要命的疟疾,你一句感谢还没说上来就问州牧大人。

“不过!”王彦霖叹息:“雀州的父母官确实毫无尊严可谈,关押在牢的人都可直呼大人名讳,隔三差五被刺个两次,少只胳膊缺条腿算什么。”

“他怎么了?”

“大人下令拆除祭天台,惹怒了你们本地的剑客,险些丢了性命。”王彦霖冷哼,“而今你疟疾已除,就劳烦你这个雀州本地人现身说法,告诉雀州的百姓,我王彦霖确实诊断有方,只要按我说的法子医治,不出半月,这波疾病必除。”

“我要见他。”陈飞宇说。

陈飞宇要见黄子韬并不是件太难的事,魏十将他从天牢带了出来,带他站在雀州府衙的门口看黄子韬竭尽全力地劝说雀州的百姓如何到官府设置的地点领取草药,如何按照官府的要求做到防护隔离。有照做的百姓,却很少,但黄子韬还是一遍遍的重复他的规劝,对普通百姓说,对豪绅乡士说,对冷眼瞟着他的雀州武士说。后来许是真的乏了,黄子韬方才转身朝后堂走去,见到了站在大厅里等他的陈飞宇,他手上还锁着铁链,以一个犯人的身份站在那里。

黄子韬扫了他一眼,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躺下,困乏的挥了挥衣袖,说你们雀州这般富有,为何百姓如此不顾及死活,但凡没那么愚昧到相信巫术,也不至于会死这么多人。

“你说呢?”黄子韬问他,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曾要行刺他的刺客,而是一个熟悉很久的朋友。

这时候陈飞宇又闻到了那股似有似无的又苦又甜腻的香味,他确信是这个人身上飘过来的。

你找我何事?黄子韬突然问道,那口气仿佛已经忘却了他的刺客身份。

陈飞宇皱眉。

黄子韬就替他说了,你要是为行刺向我道歉,那我原谅你了,行刺我的人太多了,我恨不过来。要是感谢我救你性命,也不必太当回事,我既是雀州父母官,拯救雀州百姓于水火是我的责任。当然,你若想感激我,就多多替我宣传,让雀州百姓严格按照官府的通告服药,我甚至在州牧府衙设了药材领取处,却无论如何劝不动百姓去领。

“不过,你暂时不可离开官府。”黄子韬突然道:“你的朋友我可以放走,但你得留下来继续观察,毕竟你可是我的医官潜心研究的对象,等你彻底康复不再复发,我自会放你离去。”

“你觉得可好?”在这段两人的对话里,黄子韬说了所有,陈飞宇一言不发。

而后他站起来,自魏十手里接过监锁的钥匙,随着一声咔的声响,监锁打开,陈飞宇卸下了他的犯人身份。

“你不怕我再对你不利?”陈飞宇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可救了你的命。”黄子韬说完这话还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个很大的拦腰,那股飘过来的似有似无的香气,似乎更浓烈了些,一个男人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甜腻腻的香味,却又与女人身上的香气全然不同。后来黄子韬吩咐把那个狼雪放回家去,至于陈飞宇,则把他安排在州牧府王彦霖房间的隔壁,方便王彦霖随时观察他服药后的状态。

风雨楼. 茅草凉亭.细雨

“阿瑟留在了州牧府。”狼雪跪在满是青苔的青石板上,他低着头,声音冷硬低沉。雨水让他松散的头发仅仅贴在耳鬓两边。虽然是风雨楼数一数二的剑客,但他在和主人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资格靠近,张若昀和林更新在凉亭里喝茶,而他只能跪在亭外的青石板上汇报。

“你是被你的兄弟抛弃了吗?”林更新一边嚼着葡萄干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风雨楼真是好多年不曾出过叛徒了。”

“他不是叛徒。”狼雪道。

“那怎么还乐不思蜀上了?”林更新一边披上旁边丫鬟递过来的披风一边对旁边眯着眼躺在躺椅上的张若昀道,“门主见笑了,”

张若昀也不睁眼,笑着道:“无妨,阿瑟有阿瑟的想法,只是你这属下既然没能完成任务,责罚还是该领的。”

“是。”狼雪低头叩谢,说完自怀里抽出匕首唰的一声切掉了自己两根手指,一根是为自己,另一个是为他的生死兄弟、半生情人,阿瑟。


    阿瑟的病情确实在王彦霖的医治下逐渐好转,刚醒来的那天四肢无力,又过了两三天后便能正常活动筋骨,而今过了半月有余,陈飞宇自觉身体已恢复到与之前无异了。

“我当真是染了疟疾?”陈飞宇在王彦霖最后一次给他诊脉的时候突然问道。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的医术。”王彦霖冷哼,“有什么话直接问大人吧!”

王彦霖转身正看到黄子韬正迈过圆形的拱门向这边走来。

“关心你的人又来了。”王彦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经过黄子韬旁边时被喊住。黄子韬一只拿了两炳油纸伞,另一只手拉了他的胳膊说我正要找你,猜你就在这儿。

“大人找我何事?”王彦霖确实既不想见他,却又不得不听命于他。

“今日是雀州每月一日的大集,我想邀你一起逛逛。”黄子韬这话说得轻快俏皮,仿佛人已在了街上。

王彦霖用手指了指灰蒙蒙的天空,这雨稀稀拉拉的,街上能有人?

说完也没给黄子韬解释的机会,提了衣角头也不回的速速离去。

黄子韬也不生气,冷哼一声撑开了其中一炳,望着手里的另一支伞,他将它递给了房内一直看着他俩的陈飞宇。


  每月五日是雀州的大集市,雀州本就雨水充沛,下雨原是不能成为百姓出行的阻碍的,只是而今疟疾衡行,加之涝灾严重,粮食减产,近几个月的大集上也是稀稀朗朗,买卖东西的百姓少之又少。

黄子韬和陈飞宇各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最热闹的长汀街一直走到僻静的姚坊门,陈飞宇也不说话,只跟在黄子韬身后。黄子韬只看却也不买,直到被一个头扎羊角辫的幼童手上的糖人吸引。

“你这东西哪里买的?”黄子韬捉住男孩的肩膀,蹲下来问他。

“那儿!”男孩指了指右手边一个油纸布搭建的凉棚。黄子韬走了过去,果真见那简易的竹编上插了很多造型各异的糖人。而凉棚的主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脸上有青紫色的胎记,覆盖了大半张脸,使得原本就不太好看的五官更显的狰狞扭曲。

“大人要画糖?”妇人认出了他,“大人有什么喜欢的,奴家可以现场给大人画一个。”

“画糖?”黄子韬来了兴致,说好,你赶紧给我画一个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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